昨天，在浙江省肿瘤医院的病房里，记者见到了他，姚伟(尊重本人意愿使用化名)，今年38岁。
姚伟前一天在医院做完甲状腺肿瘤手术，此时一脸憔悴，穿着病号服，躺在床上，手臂上挂着盐水瓶。一旁的妻子李惠(化名)说，为了见记者，今天特意给他刮了胡子。
他只是省内一家企业的普通技术人员，但医院给他配了一个单间病房。
他是个艾滋病感染者。
“我只是普通人，跟你们一样。”沉默良久，姚伟说出这么一句话。但从他躲闪的眼神中，记者发现，半年来辗转求医的经历，已经让他怀疑，自己是不是已离普通人的行列越来越远。
从一个平淡幸福的普通三口之家，到猝然面对“艾滋病”、肿瘤，并被多家医院拒绝手术，被投以异样眼光，半年来，他承受了比疾病更多的难以言说的苦涩和委屈。
一个普通技术工人
因HIV阳性被多家医院拒收
姚伟此次的甲状腺肿瘤切除手术，原本应该是在半年前就做的。
但自从第一次手术前，他被医生意外告知――你感染了HIV后，他已经连续被杭州、上海多家医院拒绝手术，一家人一度感觉，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。
姚伟在省内一家工厂做技术活，每天就是对着图纸，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，曾经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。半年前，单位体检发现他有甲状腺结节，医生建议他去大医院复查。
想杭州的医疗技术好，夫妻俩坐了近两小时汽车，来到杭州一家大医院。检查，住院，但就在开刀的前一天，医生把李惠单独叫进办公室。
“这个手术现在做不了，你老公HIV(艾滋病病毒)阳性，你知道么？做手术要二次确认之后。”李惠一时没反应过来：我们是治的是甲状腺，HIV是什么？
医生稍作解释，李惠先是震惊，然后连连摇头：“医生，你肯定搞错了，我们不可能有这个。你们可以再查一次。”
李惠没敢跟丈夫说，也没等第二次检验报告出来，就拉着丈夫出院直奔上海。“那时我没告诉他这个节外生枝的事情，我觉得不可能。”
没想到，在上海几家医院也连续碰壁。“都是在开刀前一天，医生来说‘不能做’。有个医生说得更直接，‘你们回去吧，回去把HIV看好，再来做手术’。感觉真比骂人还让人难受。护士对我们都不给好脸色的，像是断定我们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，那种感觉，真是让人寒心。”
“但是，得了这个难听的病，我们能怎么样呢？”无奈，夫妻俩折回杭州，到第一家看病的医院。手术最后是做了，可是本来应该做一个切口更大的清除手术，结果给姚伟只做了小范围的手术，然后，医生就让他们出院了。
姚伟最后来到了省肿瘤医院，准备放疗。因为之前的手术不彻底，他不得不再接受了一次手术。“能够顺利手术，就是万幸了。”姚伟苦笑着对记者说。
那天他和妻子来到省肿瘤医院门诊，医生提出住院手术时，姚伟就直截了当地说：我是HIV阳性。接诊的是医院头颈外科赵坚强医生，他很平静地说：“那也要手术的，现在就去排床位。”
听了这话，夫妻俩感动得当场擦眼泪。
地毯式搜索记忆
“艾滋病”是怎么染上的
自从被告知跟HIV搭上边，李惠知道最终瞒不住，到了上海的医院她就把实情告诉了老公。姚伟从“不可能”的否认，到震惊，再到沮丧和绝望。
他最想不通的是，怎么会感染上这个病毒的？所幸妻子检查后没有被感染。
上网查资料，夫妻俩又深谈了一次。回想两人的全部爱好，不过是上网购物和旅游，这个病毒怎么找上来的，两个人几乎地毯式地搜索记忆，每一个生活细节，每一个可能的潜伏的“危险”。
从网上查到，HIV传播不外三种途径：血液、性、母婴。
夫妻俩排除了母婴和性途径。最后疑点落在血液途径上。没有洗牙过，也没做过文身。细细想来，姚伟在今年年初在厂里工作时，手碰伤过两次。“当时手上碰出个大口子，血出了很多，先去大医院缝了7针。后来，多次换药，嫌去大医院太麻烦，就去了家附近的一家小诊所。有一次伤口反复感染，就由小诊所的医生帮助清理伤口，当时依稀记得医生没带手套，而之前他已给几位外伤者处理过伤口。难道就是这样接触了别人伤口的血液而感染了？真会有这么不幸的巧合吗？”
至今没有答案。李惠想不通，这样的事，为什么单单落在我们家？
这个事情，他们到现在还瞒着父母、女儿。李惠说，丈夫是个实在人，工作靠技术吃饭，平时话不多，是家里的主心骨。跟家人孩子在一起时，经常来一句小幽默，一家人其乐融融。可现在，丈夫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言不发，眉毛结成一个疙瘩，这种沉默让人担心。“他跟我说，真怕周围的人，以后会用什么眼光看我们。孩子还小，以后她怎么面对别人的非议和排斥？”
HIV感染带给一家人的打击，远远比患上甲状腺肿瘤，要重得多。
在李惠看来，即使衣着穿戴、表情动作没有丝毫特别之处，她和丈夫还是与普通人之间出现一道看不见的、深深的沟，把他们与这个世界人割裂了。
一家医院有8位感染者
今年做了手术和放化疗
记者眼前的李惠，身材瘦削，这么一个初冬季节，她只穿了一件绒衣外套，为丈夫住院手术的事情操心，说话走路风风火火。他们夫妻俩很年轻，也是上网一族。
“因为这意外发现的HIV病毒，我们到处碰壁，不仅耽误了时间，本来一次手术可以解决的问题，拖成两次。这次来省肿瘤医院之前，丈夫跟我说，现在很怕去医院，很怕又被拒收。”说到情绪激动时，李惠眼泪哗啦啦流下来。
省肿瘤医院副院长葛明华告诉记者，今年，省肿瘤医院已经接到了8位HIV感染者，有些需要手术，有些做放化疗，都得到了妥善的诊治。从疾病角度说，艾滋病感染者自身免疫功能低，患肿瘤、结核等疾病的风险更高，就医需求也更多。
“让患者得到救助，又能保证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的安全，我们都做了一些防护措施的，如单独病房，配备防传染的垃圾桶等，这跟乙肝、梅毒的防护没有区别。其实，这个病没那么可怕，我们的医务人员，没有一例出现过因为接触过患者而感染。”
葛明华说，对于艾滋病人，我们的社会还要多一点理解和帮助。
明天，就是“世界艾滋病日”，今年主题是：行动起来，向“零”艾滋迈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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